当时的苏向松昏迷在医院，等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鼻子里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感觉自己的眼睛很是疲惫，身子也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自己轻易不能动弹。
    他艰难的掀开自己的眼皮，往周围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了沉默的坐在自己床旁边的苏明，也许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给苏向松留下了很深的恐惧，即便是这种模糊的状态，在看见苏明的时候，苏向松小小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眼睛又沉沉的闭了起来，这次怎么样都睁不开。
    感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苏向松感觉自己又可以睁开眼睛了，意识也清晰了一些，向周围看去，已经没有了苏明的影子，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里一样。
    “孩子！阿松！你醒了？！”程萍的妈妈坐在床边，看见了睁开了一半眼睛的苏向松，连忙握住他的小手，眼泪落在床单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苏向松的脸蛋，站起身来叫护士叫医生赶紧过来给苏向松检查一下。
    苏向松看着周围慢慢有点声音的环境，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人群，他嘴角挂上了一点点的微笑，一滴泪顺着眼角流进被单里面。
    终于，是有了一点，活过来的感觉。
    周围的场景消散掉，苏向松看着分解又重塑的世界，再次睁开眼睛，鼻子已经闻不见消毒水的气味。
    他人已经坐在了程萍的家里面，而坐在旁边的程家三个人都贴心的把菜夹进苏向松的碗里。
    “来，阿松，多吃一点。”
    苏向松谢过阿姨之后，埋头吃饭。
    在那天之后，其实他就很少见到苏明了。
    苏明和他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两个人这么多年来，没有讲过几句话，苏明也始终没有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向苏向松道歉，尽管这给苏向松带来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抚平的。
    也许是两个人都在有意的避开对方，所以，即便在一个家里面，都很难碰面。
    关系就这样僵持到苏向松长大，他平日里也不关注苏明都在干什么，只知道很少看见他在家里面喝酒了，看着他一段时间就会给自己的手机里面打很多的钱，他也能猜测到也许这几年他有好好的在赚钱，可能把赌博戒掉了。
    但是那个晚上遗留的情绪太过于浓烈，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苏向松看见苏明的事情，心里面还是会带上点恶意会心烦。
    “碰！”
    苏向松看见自己关上了门，从镜子里面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走过客厅，这么多年，他又一次看见苏明在家里喝酒。
    他的脚边有好几罐啤酒瓶，他看样子刚挂断了一个电话，眉头紧蹙，看上去心情有点焦灼。
    苏明看见回家的苏向松出声叫到，“苏向松，过来一下。”
    苏向松听见他叫自己，只是顿了一下脚步，接着头也不回的就要走掉，去自己的房间里面。
    苏明看见他这个样子，皱着眉头站起身，脚步有些急，没注意到旁边的玻璃瓶，一下子就将它们踢飞出去。
    整个房间里面瞬间充满了巨响。
    苏向松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倒流，自己的思绪一下子回到那天晚上，理智全部都冲断了。
    听见苏明在后面骂着自己，感觉到他的一只手想要掰过自己的身体。
    苏向松瞬间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转身狠狠地砸了过去。
    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苏明的身子撞在地上，发出了闷响。
    苏向松猩红着眼眶，把苏明按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身上，唾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揪着他的领子。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啊！——”
    整个房间里面充斥着苏向松嘶吼的声音，拳头离苏明的脸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苏明剧烈的喘着气，看着眼前的苏向松，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变得强装，变得有力量，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自己踩在脚下。
    不知怎么的，他在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埋藏了那么多年的罪恶感，好像终于是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滴冰凉。
    是苏向松，他的一滴泪砸落在了他的脸上。
    苏向松看见苏明的眼神里面闪过一丝错愕，同时，也在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了自己，表情隐忍又痛苦。
    感觉自己身体下面的人消失了，苏向松木讷的张开眼睛，看见站在讲台下的一群人，旁边有人在讲着什么，他不在乎，也不在意。
    下了讲台，回到办公室，苏明带着几个人过来，他们羞红着脸，像是在干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勉勉强强的开口和苏向松道歉。
    他看见苏明在办公室里面指着一个老师的脸怒骂。
    声音逐渐模糊，他再次看见苏明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变成了最近现在的那副样子。
    他以前充满戾气的脸上，现在总是带着不和谐的笑容，像是在装作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的样子。
    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也会给他准备饭菜，不管苏向松会不会动筷子。
    看见苏明晚上的这个样子，这是苏向松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也是这么多年来，父子两个人之间第一次这样，安静，沉默的待着，没有发生一点事情，苏向松心里面有点复杂。
    心里涌出来的另一种情绪和小时候那天晚上遗留下来的情绪在一起激烈的搏斗，苏向松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觉得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
    额头冒着冷汗，他手上冒着青筋，用力的掩盖在自己的脸上，像是想要阻止自己脑子里的那两种情绪。
    周围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好多东西和好多声音都充斥在他的周围，苏向松接受不过来。
    指尖有泪水流出，苏向松无力的倒在床上。
    也许是前几年的情绪太过于强烈了，让他接收不到其他任何的情绪。
    外面的街道很安静，夜深了，大家都进入了梦里。
    等了一段时间，太阳渐渐升起，客厅没有拉上窗帘，阳光悄咪咪溜进了屋子里面。
    也许是发现有一个人还在睡懒觉，便使坏照在了他的脸上。
    苏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感觉喉咙里面像是烧干了一样难受，头也疼的要炸开。
    他困难地直起身子，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一个毛毯子和茶几上的一杯水。
    苏明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面蓄起了水雾，将早已凉透的水拿起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