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样，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哼～”
    公共汽车站台等车的苏月拍了拍自己布袋里向那个女同志批来的钱跟票据一脸得意洋洋的喃喃自语，有汽车进站了，她见是回沪城的公共汽车便坐上了车。
    棉纺厂职工家属院一组二组三组的苏振国家堂屋内，
    “云云妈，你今天不就是动员这个让家里头符合条件的孩子下乡当知青吗？你看我家那个老二苏阳，他不是回来了吗？
    老二苏阳他还有了一份工作，那我们家当然要有一个孩子再去下乡哇！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嘛！
    云云妈，我家苏月马上要去县城文化宫上班，剩下一个就是我家二女儿苏樱。我跟她爸爸商量好了就替她报名参加下乡活动。我们当父母的说的算。你就写上苏樱的名字吧！”
    坐在长板凳上的韩文芳翻着放在桌上的册子，心里头早就鄙夷不屑一顾了，她真的没想到苏家来，她自个儿刚走到老鲍家出来就碰到了杨丽萍，对方拉着她就往家里拽。
    她听到自己领导陈主任提起过苏樱，他对整个办公室里头的人说苏振国家的下乡工作由他本人亲自去负责，这样一说谁敢来苏家提报名的事儿啊。
    可不，现在她两头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韩文芳也真正知道杨丽萍对待自己亲生小女儿苏樱是真的不好，信了外面传的杨丽萍对苏樱不喜。她怕得罪陈洪涛，只能现在赶紧解释清楚：
    “丽萍，我怎么没听说你家大女儿苏月找到县城的工作啦？你真的替你大女儿苏月找到工作啦？你要讲真话，按照上头的规定，你家要下乡的人就是苏樱……”
    杨丽萍忙插嘴打断韩文芳的话，笑呵呵的说道：
    “真的真的，我家振国已经去县城文化宫去办手续去了。不信，你在我家等他回来。你也知道我家大女儿苏月有天赋的，她能说会道，又能歌善舞，是咱们棉纺高中宣传队的领头，她当然能去文化宫上班的呀！”
    她也心疼死了，一瓶好酒都舍不得喝，都藏在家里的地窖里有十几年的年头了，
    杨丽萍做主让自家苏振国带着还是十几年前老二送来的一瓶茅台酒拿去送县城工人文化宫的夏主任走走后门。
    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家男人能不能帮自己的宝贝大女儿苏月把工作给落实下来。
    “丽萍，你家苏樱成绩那么好，再等上两个月，等高考成绩下来了，你家苏樱万一是考上大学不是更好了不用去下乡啦！
    丽萍，你就等你家小女儿苏樱回来再说吧！对了，她要是没考上，你也可以让她自己到革委会来一趟把名给报了我不迟啊！你看这样成不？好了就聊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其他人家呢？”
    今天全厂员工都放假休息，现在每家每户的父母都在为了十几岁或者二十几岁的没工作的孩子们都在商量要不要让自家符合条件的去不去下乡当知青，大家都知道让自家孩子去下乡苦和累，有的人家孩子们不愿意去下乡已经跟家里人开始闹开了。
    杨丽萍拉回思绪，皱着眉头，勉强自己笑着说道：
    “行吧，云云妈，反正我听说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等我家苏樱回来了再和她说说。”
    韩文芳立马就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册子夹在左腋下，移开板凳，朝前门口走去，杨丽萍见人要走立马就跟了上去，嘿嘿嘿的低声道：
    “云云妈，要是这次号召上山下乡的人员不够，你记得来我家哈！我们家可是愿意让孩子送下乡锻炼锻炼的。”
    这是什么人啊？家里有个学霸女儿不好好对待和培养却一门心思的想让这个小女儿去下乡？
    这个杨丽萍的头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哎，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就投胎投到这种父母了呢？
    韩文芳在心里头直摇头，她自己要是有这么厉害的女儿，她就要笑死咯！
    她为了不得罪杨丽萍，从头到尾始终保持着微笑却敷衍的连连点头然后走了。
    杨丽萍没有成功给苏樱报上名，她就知道一定是革委会陈主任的关系，她自己生的孩子还没一个有个铁饭碗，现在大继子苏庆都结了婚，自然而然就不会上交工资了甚至连新进门的儿媳妇也不跟自己是一条心。
    杨丽萍能不气吗？这么多年拴在手里的鸭子最后却飞了，她能不记恨自己的老婆婆吗？
    越想越气，杨丽萍站在堂屋里头咬牙切齿，她好不容易存的积蓄还要给两个继子盖房子，好不容易搞到手的两千块钱就要给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用，不给吧，
    家里的老婆婆会跟她发火和怪罪她，她最怕自己的老婆婆向老二苏振兴诉苦，越想越觉得自己心里头就不爽。
    现在二继子苏阳根本就不搭理介绍对象顾文芳，上次的第一次相亲不欢而散，苏阳根本就没考上顾文芳，顾家父母却一直都要和自己家成亲家？
    她还没有说服二继子苏阳呢？现在人也跟着到京北去了。
    “妈，你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苏海和苏河哥俩从外面玩回来，苏河一进家门直奔厨房，而苏海停下抬起小脸好奇的看着脸部不停地在变化的亲妈杨丽萍问道。
    杨丽萍被打断，看到自己亲儿子苏海，没见苏河，两条眉毛皱到一起立马询问道：
    “小孩海，你弟人呢？你们俩玩够了赶紧给我写作业去。”
    苏海忙点头解释道：
    “妈，我弟到厨房泡锅巴吃去了。妈，你要不要吃呀？”
    杨丽萍摇头说道：
    “你们俩在家给我看着门啊不许在出去玩了，妈，出门一趟有事要办，你们俩吃完后赶紧给我去写作业，你大姐要是回来了，让她早点做晚饭。”
    苏海跑到大桌旁去倒水，道：
    “知道了，妈～”
    杨丽萍径直走出家门离开了。
    苏海朝着门口做了一个鬼脸，端着茶缸子吹了吹杯里的水，这时候苏河一手一个，端着蓝边碗，碗里泡着锅巴加猪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进堂屋内，东张西望了一圈问道：
    “哥，妈，人呢？”
    苏海拍拍桌面，龇着牙，笑呵呵道：
    “快放下，妈出门玩去了。只有咱们俩吃。”
    “哦哦哦哦～哥，这碗是你的，我多放了一勺白糖。”
    苏河献殷勤的把左手上的一碗多加白糖的猪油泡锅巴放在苏海的桌面前，自己的那碗放在下首的桌上，他就坐了下来解释道。
    苏海拿起铁勺挖了一勺碗里的汤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还有一股猪油香，笑着说：
    “弟，待会儿咱们俩就在家院里玩，妈不让我们出去玩了，还好，我们作业写完了。不然明天去学校写就迟了呢！”
    苏河点头，扒着碗口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他最爱吃这猪油泡锅巴，嘴角里嚼着含糊不清道：
    “哥，多亏了大哥苏庆的喜糖，不然我们俩哪有这么多时间出门玩。”
    “弟，你的给完了，还有哥的有，以后谁给我们免费写作业我们俩就给他们糖吃。”
    苏海拿着铁勺也挖了一勺笑开了花的说道。
    二十分钟后兄弟俩一吃光，放下铁勺就一起跑进后院里头玩弹珠游戏。
    这时的太阳已经藏在山背后面了。
    苏月坐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棉纺厂汽车总站，她下了车直奔革委会大院。
    她就看到广场上的升旗台那边都站满着七大姑八大姨围聚在一起聊家常，自己拐进革委会大院里头去了直奔一户人家。
    苏月站在那户人家朝里面大喊一声：
    “腊梅婶子，在家吗？”
    “谁啊？来了来了！”
    佟腊梅拿着千层底子从堂屋里出来站在堂屋门口，一看是杨丽萍家的大女儿苏月，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忙招手：
    “快快快，月丫头，快进来快进来。”
    苏月笑着走了进去直奔堂屋，而他她的眼珠子向四周扫了一眼见家中没其他人在家。
    “坐吧坐吧，月丫头，今天是来找我家儿子庄云华的吧？我儿子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腊梅婶子，我刚从县城回来，我就听到一个好消息说今年还是继续要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想去革委会报个名眼看这个点人家都下班了！我是来问问庄副主任一些问题的。庄副主任还没回来吗？”
    “没呢？今天比较忙。”
    坐在板凳上纳鞋底的佟腊梅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苏月，越看越喜欢，笑嘻嘻又说道：
    “月丫头，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你庄叔回来了，我跟他说。”
    “婶子，我想问一下，我家二哥刚回城，我想跟我妹苏樱一起去下乡。我和我妹一起下乡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可是你妹子苏樱听我儿说你们这一届恐怕就你妹苏樱能考上大学呢？”
    苏月忙咧嘴笑着问道：
    “婶子，万一我妹子考上大学，她又报了下乡，这不就冲突了吗？我妹子可要怪罪我这个当姐姐的。那我不能替我妹报名了呀？我自己报自己下乡。婶子，帮我跟副主任说一声。”
    苏月赶紧装着摇摇手。
    佟腊梅继续纳鞋底说道：
    “报了也没事，你们参加高考的考上了就可以不去下乡。月丫头，你今年弃考了，你要去下乡，你能吃的了那种苦日子么？婶子我喜欢你，要不，你和我家儿子云华谈对象跟我儿结婚成为我家儿媳妇，婶子我让云华他爸帮你在县城找份固定工作，咋样？”
    “婶子，我是没希望读书了，不过我想明年继续参加高考，我爸妈现在正在帮我落实工作，我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俩有没有成？
    我还是要回家问问才知道。还有婶子，现在实行男女自由恋爱，说不定你儿庄云华还看不上我呢？听说罗雪莲和你儿子走得近，我可不敢破坏。”
    “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我儿子提起过？不过最近那个雪莲往我家跑的次数是变多了。”
    “婶子，我走了。那个我妹名字让庄副主任报上去哈！我回家看我的工作落没落实好？没落实好，我再来找婶子。”
    “行行行，月丫头，你又有什么难事就找婶子？”
    “好的好的！谢谢婶子！我回家了。”
    苏月起身站起来向佟腊梅告个了别，走出了庄家，抄近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北风呼呼的刮，片片雪花飘飘洒洒，满地银装。
    一辆绿皮老式火车在雪地中疾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