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天，沈彦离去找沈清和：“我回来也这么久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外祖家？”
    “哥哥没有和母亲商量？”
    “我过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个事的。”
    沈彦离在桌面上用手沾了茶水，写了几个字。
    沈清和忙用帕子把水渍擦掉，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沈彦离：“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马上过年了，是行动的好时候。”
    沈彦离不和清和解释，只悠悠道。
    “哥哥要考虑清楚，这个可不是小事。”
    “自从我收到你们的信说父亲让西哥儿做世子，我就想好了这件事。”
    “别说老太太和父亲了，就是母亲都不一定同意你这么做。”
    “所以我不和她说，你也要替我保密。”
    “我……”沈清和有些犹豫。
    “没事，有哥哥呢，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彦离宽慰了沈清和一番才离开。
    这会儿满京城里，沈家宠妾灭妻，姨娘竟然想霸占正妻财产的事又传的沸沸扬扬，怎么摁都摁不住。
    话传到柳姨娘耳朵里的时候，柳姨娘很是平静。
    从她看到苏夫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果然，没几天这外面就传出了她要财产的事。
    柳贵嫔派了宫里的嬷嬷出来，把柳姨娘骂了一顿。
    柳姨娘心里委屈，但是她到处要宋氏嫁妆的库房钥匙这个事，瞒都瞒不住。
    沈清和问宋氏：“母亲的嫁妆果然都在这库房里？”
    宋氏笑道：“也不多，不过都不少值钱。”
    “那还是要谨慎的好，小心她狗急跳墙。更何况以后哥哥们都是要在外面的，母亲身边就我一个人了。”
    “你大哥过了年怕是要出去西北军营了，可是你二哥答应我明年参加春闱的，他能去哪？”
    清和深悔自己失言，忙道：“他老不在家，我把他忘了。”
    宋氏也不再追究：“我也想了，得想办法把那些家具布匹啥的都拿出来，不过暂时还没有机会。”
    宋氏顿了顿，笑道：“不过这瞌睡了就有人给送枕头。如今柳姨娘一直折腾，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嘛！”
    “什么意思？这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大的家具，可不好往外运。”清和不知道宋氏是怎么打算的。
    “再说了，如今外面都说她呢，她还敢行动吗？”
    清和一直觉得宋氏不该一开始就在外面传这些话，反而打草惊蛇了。
    “放心吧，她才不会消停呢。她既然起了这个心了，若是不捞到点东西，怕是能把她难受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清和恍然大悟：“她肯定会想，既然外面都说我惦记夫人的东西了，我要是不拿点东西，都对不起这个名声。”
    “调皮！”
    宋氏嗔怪的点了点沈清和的额头，但是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鱼钩都扔水里了，鱼饵也够大，就等着小鱼上钩了。”
    “母亲，等哥哥走了，咱们搬出去住吧。她如今越来越过分了，我怕她做些极端的事情。”
    宋氏问清和：“那你觉得咱们办合适？”
    清和笑道：“就去庄子里住着，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怕撕破脸。再不成就去寺庙祈福，住几个月再说。”
    宋氏安抚的拍了拍沈清和的肩膀：“如果我们搬出去，你姐姐怎么办？她姨娘本来就没的早，咱们再出去住，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清和有些愧疚：“女儿考虑不周了。”
    宋氏摇摇头：“你到底年轻，若是每个地方都顾虑到了，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母女两个说着话，又定好了宋氏回娘家的时间。
    老太太对此颇为不满，对李氏抱怨道：“她如今也不是新媳妇了，几个孩子都到了嫁娶的时候了，还一味的回娘家回娘家……”
    李氏心里道：“您倒是不大回娘家，可是这沈家的东西可都替你回娘家了。”
    宋氏与她有恩，所以她不愿意说宋氏的不是，只得打圆场道：“这不是离哥儿才回来吗？回去见见外祖也是应该的。”
    “什么是应该的，那你也该去娘家看看。我看你现在也不大回去了。”
    李氏苦笑的咧咧嘴。只要她回家，那娘家哥哥嫂子就得张嘴管自己要钱。
    如今老太太不再掌管中馈，手里没有银钱，自己这会回去怕是要被哥哥嫂子生吃了。
    “老太太，等到嫂子从娘家回来再说吧，现在不年不节的，我回去干什么？”
    老太太岂能不懂李氏的心思，她这会儿也不想和娘家接触。
    李氏心里微微发苦。如今李家还不知道这边的银钱断了，若是知道了，早晚有闹的时候。
    且说宋氏带着沈彦离和清芷姊妹回娘家。
    宋谦见到沈彦离自然是高兴，祖孙二人关起门来讨论学问，一直到午饭时候都不曾出来。
    宋老夫人打发人去叫了两趟，最后下人哭丧着脸回来说：“大人说了，再去打扰他就打断奴才的腿。”
    老夫人无奈笑道：“还是那么犟的脾气，咱们先吃，不管他们了。”
    话虽然这么说，等她们饭都吃完了，宋谦和沈彦离还没有出来，老夫人到底坐不住了，亲自去书房请宋谦：“你年纪大了，少吃顿饭没什么，离哥儿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经不住饿。”
    宋谦这次倒没有怪妻子打扰，他笑呵呵的把老妻拉到屋里：“来来，你进来，有话给你说。女儿呢，把她也叫来。”
    “怎么了，有什么话还得在这里说？”
    等宋氏也被叫来，宋谦让老妻坐定，才开口道：“离哥儿的意思是，要把自己过继给咱们宋家。”
    此话一出，宋老夫人和宋氏都怔住了。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啊？”宋老夫人语无伦次。
    自从上次从老宅回来，宋老夫人就绝的过继的念头。
    她没有想到沈彦离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把这个事提出来。
    “好孩子，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宋氏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沈彦离。
    沈彦离回来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从他口中透露出一丝一毫的这个意思。
    沈彦离笑道：“当时母亲嫁到沈家之事，今上说要让母亲生的孩子送一个到外祖家抚养。不过当初沈家把清和交到了外祖家。”
    宋氏点头。
    也就是说，依照当初的意思，沈宋两家默认沈清和以后过继给宋家。
    “我知道，清和也提出过这个事。”沈彦离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外祖，笑道：“只是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不妥。”
    见宋氏和外祖母都疑惑的看着自己，沈彦离接着道：“妹妹若是做了外祖家的承嗣女，那么以后若要继承宋府，定然是要招婿的。如今的世道，女孩儿招婿能招到什么成器的人？！况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是惦记着宋府的名声来的。”
    “女儿家本来就难，若是让她面对这种事情，也太为难她了。不如就让我代劳吧。”
    “如今沈府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有人给皇上提出这个建议，我想皇上定然的乐见其成的。”
    宋谦点点头，看着老妻和女儿：“你们觉得呢？”
    他其实也已经绝了招嗣子的想法，可是沈彦离竟然说服了他。如今沈彦离在沈府也没有出头之日。若是沈彦离考了功名，凭借沈家的情况，三天两头有言官参他，岂不是于仕途又碍？还不如过到宋府，有自己提携，以后定然有个好前途。
    “你可愿？”宋老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宋氏。
    她固然愿意，可是还要考虑女儿的想法。
    宋氏沉吟一会儿，笑道：“这自然是最好的主意了。”她也不是没有为孩子考虑过。如今沈家如此乱套，沈彦离怕是也没有心情学习，不如在宋府待着，有父亲指点，明年的考试岂不稳妥。
    “不过这个事清和知道吗？”
    “我和她商量过的。她也觉得此法甚妙。”
    到底清和是在沈府长起来的，宋老夫人心疼她多些。
    “那这孩子没有什么情绪吧？”
    “母亲放心，清和丫头最是善解人意，体谅人的。”
    “既是如此，那我就着手操办此事了。”宋谦笑道。
    “到底先吃饭。”老夫人也高兴，吩咐丫头去厨房热菜。
    且说宋氏带着子女回了娘家，柳姨娘再也按耐不住，找了几个婆子来到那个她一直惦记的库房门口。
    铁将军把门。
    “来人，把这锁头剪开！”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赶紧开门，今天我要把这个库房的东西都核对一遍。”
    一个婆子站出来嗫嚅道：“回柳夫人，这库房里面都是咱们大夫人的嫁妆，咱们也没有嫁妆单子，怎么对账啊？”
    柳姨娘私底下让这些丫头婆子都喊自己柳夫人。
    这婆子的话明显就是说自己居心不良。柳姨娘不悦：“我吩咐你的话你听不懂吗？谁知道夫人有没有在这库房里面私藏什么东西？赶紧打开。”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柳姨娘有些急了，喊跟在自己跟前的洪嬷嬷：“嬷嬷去找个小厮来，就说这钥匙坏了，让他们过来撬开。”
    外头的小厮不知道内宅的情况，如今柳姨娘当家，说话好使。果然，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小厮，把门上的锁别开就走了。
    众婆子站在后面，都低着头装看不到。
    “好了，现在门打开了，都随我进去，省得有那刻薄的说我偷东西。”
    众人没有办法，只得跟了进去。
    这个库房不算大，是打通的三间屋子。
    为了避光，窗户上都罩着厚厚的窗纸，所以屋里光线不算好。
    众人走进去之后，眼睛适应了一阵子，才能看清屋里的布局。
    放满整个屋子的，是一整套降香黄檀木的家具。床榻、桌案、屏风、椅凳一应俱全。
    家具的雕工精致考究，只一丝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就能看到光晕在家具上流转。
    果然是上好的黄花梨，无漆无蜡还能透出如此的光泽。
    除了这些大件的家具占的地方多，剩下的都是些箱笼。
    “都打开来，我挨个看看。”
    婆子们无法，上了这个贼船，也得听话啊，只能挨个打开箱子。
    每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一类东西。比如这个箱子里面放的各色花瓶，汝窑的也有，官窑的也有，珐琅彩的有，青花瓷的也不差。
    另一个箱子都是碗碟杯盏，都是成套的。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色的镜子和梳子。柳姨娘顺手拿了一把象牙梳在手里，反复把玩。
    “姨娘别动，出什么事情就说不清楚了。”洪嬷嬷在旁边小声提醒柳姨娘。
    柳姨娘不情不愿的放下梳子，还不忘嘱咐婆子们：“都登记下来，一样也不能漏。”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些字画。因为要保存，这字画都裹了棉布，旁边放了不少防潮防蛀的药。
    “都打开看看。”
    “柳姨娘，咱们都不大认字。”
    就两三个识字的，也就会写些简单的。
    “蠢死了！”柳姨娘虽说如此抱怨，但是自己也识字有限，只能先把字画放到一边。
    都统计的差不多了，众人来到最后一个箱子跟前。
    这个箱子放在了盛衣物的樟木箱子里头，箱子不大，也就一尺余，要不是一个婆子细心打开看，怕是就错过了。
    “打开看看。”
    “回柳夫人，锁着呢。”
    “还要我再说吗？”
    婆子们只得硬着头皮打开。
    箱子一被打开，众人不禁一阵惊呼。
    柳姨娘也探头看过来。
    满箱珠翠。
    鸽血红的宝石，翡翠的镯子，象牙的念珠，还有金灿灿的簪子……这些柳姨娘都没有见宋氏戴过，竟然有这么满满一盒子。
    “咱们赶紧出去吧，等夫人来了，再和老太太要来嫁妆单子，和这里面的东西挨个对一遍，如今看也白看。”洪嬷嬷心里觉得不安，忙劝柳姨娘。
    柳姨娘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好东西，咬了咬牙道：“走吧，改天再过来，重新找一个锁头把这库房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