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回忆)此局将才步入中局
作者:殊途孤月   念卿为安最新章节     
    (第三视角)
    屋子内的灵力波动渐渐归于虚无,游子卿恰着时间将白先生支走,自己则是往屋内靠近几分。
    天色渐晚,温暖的灯火应夜而明,没有昆虫鸟雀悉悉索索的结界里安静到异常。
    就连屋内的人微微喘气的粗声都可以被门外人捕捉。
    游子卿定定神,手中先是掏出一方微缩的只有一尺长宽的沙盘端详许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昏沉的天空,唇齿开合间好像是一个二字人名。
    无声的话语自然无人能听清他所说为何。
    本站在门口的他,整顿好思绪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屋门前。
    空空两声敲门声传来。
    顾仪安抬头看过去,从投落在墙上的阴影身形上认出是游子卿。
    好似只要是与他相关的东西,只要有一星半点儿,都能被她瞧出来。他的灵力波动,他的气息,他的身形,他的步伐,他呼吸的节奏,他谈吐的习惯,他的所有……
    想到分魂做得事情,顾仪安骤然握紧拳头又瞬间松开,垂着脑袋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己还真是……
    不自量力!
    见屋内顾仪安不应答,游子卿站在门外略一犹豫、也只犹豫了一刹便推门进来。
    与以往那副只在顾仪安面前保持的温润如玉的模样不同,现在的游子卿更像是平日里严肃的他,规整的衣装,叫人不敢直视的危险。
    他平步走到顾仪安面对桌案旁的长椅上,一丝不苟地坐下,正色看向她开口唤着:“嫣儿?”
    万千的准备,到底在开口的一瞬间破了防。
    这不自觉的温柔与轻缓,仿佛是早已习惯。
    “游子卿,这就是你的谋划吗?”顾仪安冷笑着,不似往日的乖巧,浓烈的爱意被名为算计的毒藤刺穿。
    再多的偏爱在游子卿暴露出的狰狞前都不值一提。
    原来,她为之努力一生拼命想逃脱的命格,从开始便是虚无。原来,她所有的命数之苦皆是因为游子卿在她尚且没有睁眼时便对她下了蛊毒。
    顾仪安垂下头去,不算规整的长发顺着脸颊滑下,遮挡住了她失败惶然的神色。
    所有的心机,在游子卿的狠面前,显得一点都不够看。
    层层叠叠的结界让她逃无可逃。
    就算逃出去了,外头是她从未去过的天堑要害。更何况……这蛊毒,顷刻间就能掌握她的生死。
    如今的顾仪安,除了言语上张牙舞爪外,也做不了什么了。多年来长久持续的胜负欲让她明白:这一场贯穿她人生的较量,是她输了。
    面对锋芒毕露的顾仪安,游子卿似乎早有准备,但是他的准备似乎与顾仪安所想的并不一样。
    游子卿甚至没有给自己编造什么理由,诚挚又带着心疼地对顾仪安道:“对不起。”
    “……”
    对不起?
    为什么会是对不起?
    顾仪安蒙了。她不由得在心里呐喊着:你不是应该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从容又得意地说起诸如“放弃抵抗吧”之类的话吗?
    见她失神,游子卿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便将顾仪安的怒火瞬间激发。
    她抄起近在手边一方镇纸向游子卿砸去。愤怒之下,这么近的距离镇纸却只砸到了旁边的桌子,咣当一声将桌子砸出一块凹陷,镇纸也四分五裂崩开来,散落一地。
    “游子卿你凭什么说对不起!?”
    顾仪安撕心裂肺地质问道,她宁愿游子卿像个胜者一样趾高气昂地指使她,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深情愧疚的游子卿。
    胜者的求饶不是最最不该发生的吗?!
    这不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吗!!
    面对顾仪安的愤怒,游子卿暗下眸子没有应声。
    如此阳谋……祂还尚未死去,他不能将一切和盘托出,所以游子卿根本无法告知顾仪安,那蛊毒存在的目的。
    当祂将冰山一角撕给她看时,这份足以刺破信赖的误解,他无从辩驳。
    “呵……”
    顾仪安想发泄地骂他,却发现一直以来她都用着游子卿的期望来要求自己,如今连一句完整的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瞪着眼颤抖着身子,豆大的泪珠顺着面庞滚滚落下,紧咬住的嘴唇与几乎发不出声音的模样,恍若命悬一线的人偶。
    为什么是对不起?
    为什么是对不起啊!
    “不止是无道之力,还有你的命格当初也是被我毁去的。”游子卿看着顾仪安,那眼底的愧疚,根本不似作假。
    他说:“当时的我想看看一个……有着完美命格的人,被摧毁命格后,会活成什么样子……”
    顾仪安的仅存的冷静告诉她,游子卿在撒谎,可她的手已经快一步上去。
    啪地一声,清晰响亮。
    他已是一个胜者,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地编造谎话来欺瞒她!
    顾仪安这一巴掌使足了劲,有着灵力的加持,一掌便让游子卿歪了身形嘴角也溢出血来。她攥着发麻的手,踉跄的险些站不住。
    原来,游子卿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毁掉自己的世界。
    仿佛被逼到悬崖边上,孤独无助。
    七岁那年、第一世进入生死门后、第二世的选择入世时,顾仪安都是心甘情愿地选择站在了游子卿的一边。
    哪怕这些时候她都清楚地明白,游子卿不是好人。
    直至游子卿开口之前,顾仪安想的还是:既然比不过游子卿,输了便是输了,成王败寇而已。
    可游子卿堪比示弱认输的作为,让顾仪安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连带着那些葬在过去的算是慰藉的回忆都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现在你见到了?!你满意了?!”顾仪安用尽全身自制力也没能阻止自己嘶吼出这句话。
    空有命数却没有命格,意味着人生的一切选择有且仅能遵循命数的安排。
    所以往前两世,无论她怎么挣脱都会死在两百岁,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既定的命数。
    那股悲恨再次袭来,夹杂着叫她完全无法招架的浓厚爱意,彻底将她的情绪填满,巨大的情绪波动下顾仪安头疼欲裂,喉咙里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翻涌。
    游子卿微微摇着头,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渍,被掌掴过的左脸发着红。
    “欠你的命格我会用禁术为你补上,重构命格的术法我已经教会了阿白和十一,你只需要吸收那些灵材就行。”
    说着,游子卿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来托起顾仪安的脸颊,那深切的情感从胸膛中冲破层层面具,渐渐爬上他的面庞。
    在顾仪安的面前,他已经做不到理性至上了。
    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像个“胜利者”般对她趾高气扬说着伤她的话。
    这场阳谋正正好好刀在他的软肋之上。
    殊不知,这副示弱般的模样更将顾仪安刺激到。
    “命格、蛊毒和无道之力是我做的,当年带着你一起走是我不想你接触游若君,再往后带你入生死门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保下你了……嫣儿,对不起。”
    半真半假的话里,愧疚与疼惜的情绪是真的。
    为他人逃脱命数这等事比起他当年的机缘巧合难度更甚,为了她的安危,他不能提前终结祂和那人。接下阳谋落入被动的境地,是他谨小慎微带来的弊端。
    刚说完,游子卿便被顾仪安一把擒住了喉咙。没有凉薄之魂的顾仪安连维持表面上的从容都狼狈不堪。
    她喜欢了三世的人,追逐了三世的人……从她尚未出生时便开始算计她的一生,惹得她丢盔弃甲!
    哪怕一切都暴露,他还在这里,用真的情绪说着假的话!继续着对她的骗局!
    游子卿的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果真名不虚传。
    可笑的是她听完这些竟是戒不掉那在她心中落地生根的温暖,最先涌上来的想法不是“我要杀了他”而是“我能不能原谅他”。
    顾璃嫣啊顾璃嫣,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这三世的所作所为好不好笑?
    像个丑角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嫣……”
    才开口了一个字,游子卿便看清了顾仪安那清秀的面庞上满目的杀意。
    他苦笑一下,原本抚在顾仪安脸颊的手也从她白嫩的脖颈滑下,自然地垂在椅子上:“罢了,左右都是我欠你的。”
    说着,游子卿悄无声息地解开了自己的各项灵力防御,闭上了眼睛,犹如待宰的羔羊。
    如果假死能让她泄气的,倒也不是不行。
    计划,还得进行。
    不论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嫣儿,此局他都无法放弃。
    这副模样更是将顾仪安本就激动的情绪刺激得更添几分悲愤。她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来自渊红的战斗习惯让顾仪安攥紧游子卿脖颈的同时,将自己的血种子打入游子卿体内从每一处关键卡口收拢压迫。
    从脖子四散开来的窒息感很快席卷了游子卿全身。
    他抑制着自己反抗的本能,任由死亡步步靠拢。
    在游子卿失去意识的临界点,嘭得一声,白先生抱着一块发着微光的玉闯了进来,顾仪安被这一声响动岔开了心神,攥紧的手也被惊扰得松了开来。
    趁着顾仪安愣神的机会,白先生一把拉开她。
    他也顾不得旁边的顾仪安是不是虎视眈眈了,强大的欺骗感促使他直接对着游子卿骂道:“游子卿你个狗日的骗兄弟是吧?”什么狗屁想好了同她说。
    说你妈个棒棒锤!
    顾仪安松了手后退一步,如同被迎面泼了盆冷水般冲淡了些许的愤怒,耳边若有若无响起窃窃私语。
    随着愤怒的消散,她的心里再度迸发出满腔爱意。
    察觉到隐隐作痛的胸口,顾仪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惨白的嘴唇颤抖不已。
    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顺着这满腔爱意席卷全身。如此浓烈的情感……她要怎么样才能逃得了?
    游子卿低着头,低沉着声音道:“滚!”
    白先生当然不愿走的,他看得出来顾仪安是真的想杀游子卿。
    游子卿死了或许是罪有应得,但是要死也不能在现在死!
    一旦他假死,所有的布局都会被打乱,那必然是……
    “游子卿你他妈的死得起吗?你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白先生说着。“你仇不报了是吧?我们的仇不报了是吧?”
    他们可没有下一个两万年了!
    白先生话尚未说完,就听见游子卿抬眼重复道:“滚!”
    话语里的警告与杀气已溢于言表。这副样子的游子卿他见过无数次,那满腔恶意向敌人绽放的模样。
    顾仪安的目光已经无力再聚焦,无数的声音从她的心底里响起,带着世间最恶毒的猜忌吞噬着她的理智。
    白先生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这是你俩的私事,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你死。你得知道,你死了后这一大摊子事可都得我来稳住?更不要提若是你死了祂得多开心,你这是……哎哎哎哎哎哎哎!”
    面对游子卿举起的冰凉的剑尖,白先生很快便怂了下去,气势全无。
    再说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被砍死。
    “我滚,我滚。”白先生选择了妥协,他往下一滑,避开了游子卿的剑锋。
    等他退到安全的地方,又回过头来冲着游子卿唾了一口骂道:“呸!没心肝的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死了我才不给你收摊子呢!”
    他真是有病才来关心游子卿!真他妈的晦气!到时候又跟两万年前一样留下一大摊破事,自己又得替他这个畜生东西四处打点。
    我呸!谈个屁恋爱要死要活的。
    白先生踏出结界越想越气,回头冲着结界里又吐了一滩口水。
    等到白先生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结界之中,游子卿甩一甩手将剑随意地丢在地上,等着顾仪安的动作。
    被白先生闹了这么一出,尚不知晓游子卿底牌的顾仪安猛然警觉到,于她而言,游子卿就此一死了之她真的解气吗?若是杀了他,她的余生……会好过吗?
    顾仪安慌了。
    迟迟等不到顾仪安行动的游子卿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依照计划,便是以死让她泄愤亦不影响大局。
    眼前的人突然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