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只有戴艾梦与戴雪兰，秋嬷嬷被十四拦在了外面。
    我坐在圈椅上平静地看着母女二人，等着她们的问题。
    两位绝色的妇人一前一后坐下，戴艾梦率先开口问道：“晴儿口中的以前和变故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急躁啊，连圣族常用的开场白都不说了。
    “前世与前世发生的事。”我简洁明了道：“或者说世界线重铸前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世界轮回，我们都是重生之人，只不过有的人还记得前世发生了什么，有的人就完全没有记忆。”
    我从他们的脸上瞧见了不信。
    是了，正常人都是不信的。
    “晴儿也是记得的？”戴雪兰诧异道。
    我点点头。
    何止是记得啊，戴慕晴前面两世都是所有变故的旁观者，从二族四家走上歧途到九重天下场清算，再到我让天道崩毁、天道的重塑第二世开始，我勾结魔族里应外合一步一步摧毁整个玄城。
    不过为什么她们会有松了一口的模样？
    是在怕吗？
    那会是在怕什么呢？
    “方便的话，能否告知外祖母，前世圣族发生过什么？”戴艾梦干巴巴地问道，我敢断言她来到我这里一开始准备的肯定不是这个问题。
    是什么让她换了话题？
    而且我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隐晦。
    隐晦？
    这倒是个稀罕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今的圣族有什么秘密。
    我一笑应答道：“不知道外祖母想听哪一世？”
    问是这么问，说得话我也只能说第一世，毕竟第二世的圣族在九重天面前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哪一世？”戴雪兰表示了不解：“能有多少世？”
    不多。
    “今生，是第三世。”我说着，也不管她们是何等的意思，直接道：“先说第一世吧，玄历九万八千七百九十八年九重天神圣大圣女戴雪竹出逃渊红宗，玄历九万八千七百九十九年戴慕晴出生，同年十二月，圣族族长戴尔东得知戴雪竹去向。”
    “等一下！”戴艾梦叫停了我，“这个戴尔东是谁？”
    一代枭雄，也是一个小人。
    我看向不太平静的戴艾梦，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第一世你的丈夫，戴雪竹与戴雪兰的父亲，在你病世后便接过圣族族长一职。”
    戴艾梦：“……”
    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我无视了她的异样继续说道：“玄历九万八千八百年七月，渊红宗血神女降生，圣族率兵压至红雪崖前，势要渊红宗赔偿圣族养育备选圣女的花费。
    玄历九万八千八百一十年，圣族内部拟定好打压四家八宗之计。
    玄历九万八千八百一十五年，圣族打压四家八宗计划开始，计划于玄历九万八千八百三十五年全面成功。
    玄历九万八千八百二十年，二族接到九重天密函，协助神脉少君捉拿前渊红宗血神女，二族阴奉阳违欺瞒了近十年才在九重天派出督查后开始捉拿。
    玄城九万八千八百八百四十年，前渊红宗血神女自堕放逐，二族回禀九重天后开始计划征服兽域。
    玄历九万八千八百九十二年，戴雪兰刺杀戴尔东篡位成功，成为新一任圣族族长，同年十月戴慕晴被送往九重天成为下一任九重天神圣大圣女。”
    “停！”戴雪兰忽地惊骇地高声打断我。
    我慢悠悠地看过去。
    她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好似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为什么我会做出弑父的事情？”
    为什么？为了给戴慕晴创造一片光明的不受裹挟的未来啊！
    但我肯定不会说出来告诉她。
    我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止弑父，玄历九万八千九百七十七年你逼得渊红宗废黜顾铭枭宗主之位，同时交出戴雪竹，在将戴雪竹押送回圣族的路上，命人将其奸杀。”
    彼时，我就在山路崖边的小洞里。
    戴雪兰带来的人手众多，我想出去救母亲却被旁边赶来的炎洛非死死按住。
    随后他趁我不备打晕了我，带着我偷偷摸摸地绕过侦查来到安全的地方。
    事后炎洛非对我道歉，他知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母亲逝去很痛苦，可他也不能任由我去送死……
    我知道，错的不是他。
    他为我好本可以不用向我道歉。
    今世，这些事情都没有也应该都不会发生，可我的小心眼怎么也要报复一下才是。
    戴雪兰蹭得站起来，一下子用力太猛，险些没站稳，她绷紧身体高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与阿竹的感情那么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声音高昂到刺耳。
    这动静引得在旁边等待的戴慕晴快步走进来。
    一进门，慕晴看见站姿奇怪戴雪兰便连忙扶着她坐下，同时不解地看着我说道：“你与母亲说了什么让她这么激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这句话带着夸赞的调调。
    好像我激到戴雪兰是什么新奇事一样。
    我轻描淡写道：“说了九万八千八百九十二年和九万九百七十七年发生的事。”
    说来也怪，我明明对着年岁数字之类的东西并不敏感，可总有些年份会刻进我的记忆里，让我能脱口而出。
    眼前的戴慕晴仔细回忆半天才缓缓想起，她恍然大悟后又看着我苦笑着说道：“你这么从容地说出来，让我没反应过来……”
    我看见她眼中潜藏的心疼，只觉得没必要。
    无论好与坏，前世都已过去。今世父亲与母亲还好好活着。
    “是真的？”戴雪兰迫切地问道，她表现得很无助，完全失了圣族高标准的仪态。
    如此失控，旁边的戴艾梦竟然什么都不说。
    戴慕晴闭上眼点点头。
    室内静了静，只能听见戴雪兰大喘气的声音。
    明明是对我来说残忍的事情，她们的反应倒好像是感同身受。
    真真奇怪。
    许久不出声的戴艾梦在慕晴面前少有地保持着威严，她绷着脸问道：“那原因是什么呢？”
    天道命数。
    我正欲张口，戴慕晴愤愤不平道：“小人作祟!将外祖母逼死将母亲养歪……玩弄权术野心勃勃！还好死得早！”
    她低语的模样甚是可爱，可这话却是说错了。
    我纠正她“不是的，慕晴，错的人确实是戴尔东，但是归其原因并不在他。”
    牵扯到了我的命格里，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命格强度，并不足以支撑我带来的厄运。
    在天道命数里，他们涉及的命数仅仅只是我的父母，剩下的人生如何全看命格的造化。
    戴慕晴不服气我的话，她与我争辩道：“怎么就不是他的原因？如果没有他外祖母就不会死，圣族就不会被他一手遮天，有着长老团和大圣女怎么着也不至于走到前世那一步。
    母亲没有被他养歪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偏激行事，顾姨夫和竹姨姨就不会死，你虽然还是被九重天逼迫但有着父母的暗中帮助也不会那么快落得……”
    忽地，她止住了。
    她怔怔地站着，嘴唇开合着没有言语说出来，垂下的指尖似乎在勾画什么。
    我知道她想明白了。
    这天道命数岂是那么好对抗的？
    若是轻轻松松破解，那我也不至如此。
    “没有用的，戴尔东只是一系列事情的催化剂，就算没有他，在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下二族还是会走向歧路，戴雪竹与顾铭枭还是会死，我还是会被追杀死在两百岁。”我浅笑着说道。
    倘若没有戴尔东，戴艾梦和炎卓之间那并不长远的姻缘命格会让他们在机缘巧合下结合，后再因为宗族逼迫彼此分开。
    届时历经情伤戴艾梦还是否是原先的戴艾梦？
    脾气暴躁的她会不会把对于炎卓离开的怨念发泄到两个女儿身上？
    异宗嫡脉之间的结合必定会请到渊红宗人来肃清血脉，以顾峰的性格必然会让顾铭枭探望几番，那顾铭枭与戴雪竹的姻缘是必定斩不开的，我也必定会出生。
    在贪婪的圣族和无情的渊红宗重重高压下，就算没有偏执的戴雪兰也会有别的推手将二人往死路上推。
    圣族是被情伤刺激后的戴艾梦一手遮天还是被思想肮脏的戴尔东接手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二族当年与日俱增的野心注定了他们会对八宗出手会产生征服兽域的计划。
    而我与九重天，因着游子卿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死局。
    这就是我要与之抗衡的天道。
    哪怕重来到第三世，戴艾梦还是短姻缘、戴雪兰还是疼爱戴慕晴，戴雪竹与顾铭枭还是会义无反顾在一起，我还是会出生。
    世道从九重天统治变成群龙无首的乱世，陆霁淑还是会因为弟弟而黑化弑父，成为四家的破绽；不久的将来，今生的炎洛非会结识并爱上一名平民女子，从而带出冰火二宗多年积累下的矛盾。
    前世的无数关键节点都会被完美地复刻。
    然后二族四家八宗的纷乱终究惊动九重天，让九重天里的世家们低头向下看……
    慕晴后退几步瘫坐在圈椅上，她心疼又吃惊地看着我，苦涩地说着：“顾瑶，你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争斗啊！”
    我笑而不语。
    和这天道命数争斗啊！
    还能有什么能成为我真正的敌人呢？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