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言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句谢谢，自己接过水盆放在地上洗手。
    喜桃则是面带笑意地看着周翰言。
    翠丫站在周翰言的身后，扫了这两人一眼，径自去了灶房帮郑春娘了。
    周翰言看着她沉默的背影，抿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喜桃看他在发呆，便问：“表哥，你在看什么？”
    周翰言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声音轻轻淡淡：“没什么，准备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喜桃的弟弟福来也起来了，瘦儿吧唧的，脸色发青，一眼就能看出这小男娃子确实病得不轻，看着让人心疼。
    郑春娘给福来盛了一碗鸡汤，还给了一个大鸡腿，疼惜道：“来哥儿快吃，多吃些，病才好得快！”
    福来年纪小，但也懂事，朝郑春娘咧嘴一笑：“谢谢姨婆！”
    “真乖！”郑春娘夸了一句，手上盛汤的动作不停，也在碗里添了一只鸡腿，放在翠丫面前。
    坐在福来旁边的喜桃看着那碗汤和那个鸡腿不是放在自己眼前的怔愣了一下，惊讶地看了眼郑春娘，又看了看翠丫。
    想不到姨婆这一个邻里这么好，请来一起吃饭不说，只剩下一个大鸡腿也给了她，
    莫不是已经默认这个翠丫为儿媳妇了？喜桃这样想着，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然后她又听见郑春娘笑呵呵地对翠丫说：“你也吃多点，瞧着你这几日都瘦了。”
    翠丫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鸡腿，心里缓缓划过一抹暖意，冲淡了些不知名的闷气。
    “这才几日，哪里会这么快就瘦了？”翠丫弯下眉眼笑道。
    “你自个儿看不到，我看着就是瘦了。”郑春娘说着又问儿子周翰言：“翰言你看翠丫是不是瘦了？”
    这话一落，翠丫就立刻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看过来，心忽然跳得愈发地快了。
    然后就听到他清润的声音响起：“嗯，我也觉得瘦了。”
    “瞧瞧，翰言也这么说。”郑春娘嘿笑了声，眼神慈爱地看了看翠丫，“吃吧吃吧，养得珠圆玉润的才好。”
    “嗯。”翠丫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之后除了其他人专门问她话便应了几声之外，也没怎么说话了。
    稍作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她今日的状态与之前嬉嬉笑笑的样子不一样。
    就算是周翰言给她夹菜，她也是淡淡地说一句“谢谢”，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疏离。
    对，就是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周翰言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总觉得有一些不踏实。
    只是盯着她那红润健康的脸蛋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沉默不语的吃着碗里的鸡肉。
    翠丫悄悄吐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了些还是怎么的，心里觉得那股莫名的情绪还是有点怪。
    两人微妙的神情变化全然落入喜桃的眼中，让她不由地捏紧了筷子， 心中一阵失落。
    这一顿饭，明面上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但实际上除了郑春良和周大彪以及叫福来的那个孩子之外，其他人都装着心事。
    翠丫并没有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一大桌子菜面前，失去了胃口。
    如此一来，她就更沮丧了，只是尽量不在面上表露出来，破坏愉快开心的气氛。
    翠丫很想回家去，但也不好意思吃完就走，就舀了半碗汤，一点点的抿着喝，直到这顿饭结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手脚麻利地帮郑春娘收拾碗筷，喜桃也在一旁帮忙。
    两人时不时会碰到一起，翠丫就朝她微微笑一下，喜桃面色温和。
    翠丫想帮忙洗碗，周翰言拉住她的手腕，他的食指和大拇指在她的肌肤上摩挲了几下。
    翠丫敏感地感受到他那有着粗粝薄茧的指腹带来的战栗，有些紧张，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来，你歇着就好。”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感觉他的手直接捏了捏她的手，他深沉的眼神让她呼吸一紧，心跳怦怦怦地加快跳动着。
    担心其他人看出她的异样，匆匆忙忙低声道了句：“随便你。”
    说完，她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冷淡的态度对待他的靠近，以往他大概会看到面红耳赤的模样。
    周翰言微抬眉骨，眸色沉了沉。
    他个头高，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可他的眼神一冷沉严肃起来，就隐隐透出一股威压感。
    翠丫这一刻感觉到了他要生气的前奏，眉尖微微蹙起，嘴唇嘟囔了几下，依着唇形的翕动，说的是“莫名其妙”。
    后来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翰言沉着脸去洗碗，翠丫便立刻跟郑春娘说：“春娘婶，我们就先回去了，还没洗澡呢。”
    除夕这一日讲究除旧迎新，都得洗澡以求去去秽气，谋求一个好兆头。
    郑春娘呵呵笑笑：“好好好，先回去洗澡吧，洗完澡再过来玩！”
    “那我们就回去了。”翠丫没有直接回复郑春娘的话。
    回到家里锁上门闩，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春草和莲香此时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春草想起方才一直注意的一件事，一脸神秘兮兮：“翠丫姐，你是不是跟周公子闹别扭了？”
    翠丫心里一紧，嗓子干涩：“没有，我跟他有什么别扭可以闹的？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春草戏谑地看着她，“真的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去春江楼找周公子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翠丫被问得愣了愣神，突然就想起周翰言在春江楼时说的那些话，半天都回不上一个字。
    春草仿佛更加了然了，脸上的笑意不止：“你看看，嘴角又耷拉了下来，还说没什么。”
    翠丫心里一慌，强颜欢笑：“哪儿有......”
    莲香眨了眨眼，“我也觉得有。”
    她抿着唇，断了一下语气，犹豫地问：“翠丫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周公子呀？”
    翠丫瞳仁放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飞快地否认：“没有的事！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春草并不相信，嘿嘿一笑：“我们怎么想的，都是因为看到了你跟周公子之间的相处很不一样，有点像......像一张纸还没有捅破的时候！”
    莲香忙点头认可：“就是我喜欢你我不说，你喜欢我你也不说的那种样子，你在面对周公子的时候会脸红害羞，但是你在杨肖哥面前是不会脸红的，跟杨肖哥相处起来，自然得与我们没有什么差别。”
    翠丫听到后面那句话时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在面对周翰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想了好半晌，她泄气地吐了一口浊气，没有办法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翰言在他心里确实是有着不一样的位置，只是她从未想过是因为什么而有了这份特殊。
    原来这就是喜欢么？
    翠丫心跳如擂鼓咚咚直响，脑海中浮现出周翰言的那张俊脸，脸颊热起来。
    春草嬉皮笑脸，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清楚了？”
    “哈哈。”翠丫干笑两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咱们去烧水洗澡吧！”
    莲香哼了声，神情认真：“我觉得你得赶紧想清楚这个问题，不能再马马虎虎的了，我看那个喜桃啊，应该也是喜欢周公子的，她看周公子的眼神是羞怯的，那分明就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春草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嗯，莲香说得对，万一让她抢先一步跟周公子在一起了，那你就......”
    后面的话就算春草不说出来，翠丫也十分清楚是什么意思，有些难受。
    她扯唇笑了一下，“可是就算我想清楚了，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喜欢她呀。
    春草可就不乐意听到这个话了，哼哧了声：“怎么就没有用了？！想清楚了，那就大胆地跟周公子说清楚，然后你们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反正周公子也喜欢你。”
    翠丫怔忡了下，随后叹了叹气：“这真的不是，你们可别胡思乱想了。”
    春草哂笑一声：“我们可不是胡思乱想！每次周公子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看你的眼神温柔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莲香咧着唇角附和了一嘴：“就是喽，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翠丫不由地深重呼吸，撇了撇嘴唇：“唉，不是的，这回真是你们想多了，想岔了。”
    他不仅有喜欢的姑娘了，还打算要娶那个姑娘。
    春草和莲香都有一些疑惑不解。
    “那你又如何确定公子是不喜欢你？”
    翠丫眼眶有一丝酸意，脚尖摩擦着脚下的泥土。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在春江楼听到的话说给春草和莲香听，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丝闷气。
    春草和莲香听完之后，大吃一惊。
    春草满脸的不可思议，“翠丫姐，你是不是听岔了？周公子怎么会喜欢了别的姑娘呢？”
    “反正我是听到他说这些话了。”翠丫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笑了笑道：“好了，不用想这么多，他喜欢别的姑娘也没什么，这也挺正常的。”
    春草和莲香想不通，只是见翠丫如此肯定没听错，也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来。
    她们也没有喜欢过男人，更没有很了解这些情情爱爱的，只是见过了一些恩爱的男女，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一个眼神柔情蜜意，一个则是羞红了脸。
    春草和莲香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沮丧。
    春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要是这样的话，那可怎么办？”
    莲香抿了抿唇，想了一下：“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帮一帮翠丫姐？”
    “我看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自从春草和莲香把某一层薄纱挑破了之后，翠丫满脑子都是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个问题，越想心越沉。
    这天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大早就起来了。
    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此时看着却有一些没精打采的。
    等她快煮好早食时，郑春娘拎着一大盒年礼过来。
    是春草去开的门。
    跟着郑春娘一块来的还有周翰言和喜桃。
    只不过周翰言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好像也是没睡好一样。
    春草没多在意，特意拔高了些音量说了一句：“春娘婶新年好，周公子好，喜桃姐你也来了！”
    灶房里的翠丫顿时紧张起来，想躲起来的念头一下就蹦出来，双脚快于脑海中的想法，先一步躲进里面的洗浴室，关上了门。
    背靠在门上，洗浴室安静狭小，却缓和了她紧张的情绪。
    外面还隐隐传来郑春娘的笑声与说话声音：“怎么只有你们俩啊？翠丫咧？”
    春草瞥了一眼跟在郑春娘身边的喜桃，又快速看了一眼周翰言，这男人脸色冷淡。
    春草护主心很强，心里很不得劲。
    这什么关系啊就一起来送礼拜年？她们跟喜桃又不是很熟。
    春草差点忍不住翻白眼，随便扯了一个谎：“哦？翠丫姐出去买零嘴了，还没回来。”
    这么一会儿了，翠丫姐还没有出来，肯定是不想出来看见这个男人的。
    更何况这男人还是跟这喜桃一起来的。
    她这话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道凌厉的视线直视过来。
    一抬头就看到周翰言冷冷沉沉的脸色，好像在质问她什么。
    这还是春草第一次看见周翰言露出这么凌厉骇人的神色，被吓了一跳。
    这人有病的。
    春草这样想着，忽略了周翰言的目光。
    又看了一眼喜桃，佯装什么都不懂就说：“没想到喜桃姐今日也跟着春娘婶来给我们拜年了，有点惊喜，看来喜桃姐是想跟我们交朋友了。”
    喜桃察觉到这话里的意思，面上淡淡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
    春草看着她动了动唇，却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喜桃在家里也没啥事儿干，我就想着带她出来走一走也好，反正以后都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