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稍稍松了些，她听见自己坦然的声音：“越是喜欢一个人，便越是盼望得到他的珍视，前世你心里装得太满了，我只占了一隅之地，这个位置并不受你重视，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做出那些事。”
    “而我也是装得太满了，才被困在痛苦中得不到解脱。”
    裴凌筠心口的气息一窒，她的话犹如一把沾了毒的利箭，猛然刺进他的心中，剧烈的疼痛一下自那破开的口子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冗长的沉寂。
    “卿卿，对不起......”
    裴凌沉哑艰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眼中的酸楚让他的眼睛泛了红，她的面容也渐渐模糊了。
    容卿音听着他的语气无措且充满愧疚，如此强烈的情绪，也让她想起了前世那一幕幕曾经让她心头绞痛的画面，心境却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又憎恨，反而变平淡了。
    她长长叹息了口气，缓声道：“既然觉得抱歉，那这一世便莫要再如从前那样了，做一个好官，来日......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正如你的字那样，郁离为竹，清清白白做人。”
    这话她说过不止一次，可每次都让他愧疚不已。
    裴凌筠眨了下眼，蓄在眼中的泪水倏然滑落，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心里的绞痛也更清晰了。
    “好，我会听你的话，一定不会再如前世那般糟糕恶劣。”
    容卿音看到了从他眼眶中滚落的眼泪，不免感到惊讶。
    没想到他会忽然哭了，记忆里，她好像没有见过他掉眼泪。
    除了在那个梦里，那个他抱着她的灵牌哭的梦。
    她失神了好一会儿，心口咚咚直跳。
    “既是如此，那便是好的，你有前世的记忆便有了，或许能让你更深刻地警醒自己，在这一世做得更好。”
    “说对不起是最没用的，我并不需要你的口头上的道歉，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便好好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再一意孤行。”
    说完这两句话，容卿音转身打开了院门，用平稳的声音道：“回去吧，以后就别再来这里直愣愣地站着浪费时间了，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裴凌筠不想离开，双脚沉重得抬不起来。
    踌躇了半晌，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他不敢直视的问题。
    “卿卿，我有了前世的记忆，你会不会嫌弃我身上沾染了脏污？”
    这个问题问出口，他浑身紧绷着，很害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先前说过，他能靠近她是因为他这一世没有做出伤害她的那些事，尚且还没有变恶劣。
    容卿音听到“脏污”二字，怔忪了片刻，联想到他净手的事，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手段不干净，碰过很多不该碰的东西，所以也觉得自己的手脏。
    忽然地，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浮现他牵着王云宁的那一幕，心中似乎多了一些沉闷。
    她垂下眼，看着白得晃眼的白雪，轻声地又问出了那个问题：“裴凌筠，你有没有喜欢过王云宁？”
    “没有！”裴凌筠毫不迟疑地回答，就怕迟了一秒让她不相信。
    甚至还以裴家的名声荣辱起誓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若是我说谎，那便让我们裴家永生永世再无复兴之时，我死而不得再生，永生永世困在地狱里受尽折磨。”
    容卿音蓦地再次抬起眼看向他，一下对上他深沉认真的目光，心神微颤了颤。
    “可是你看她的眼神......”
    “装的，全都是装的！”他急切地解释道。
    容卿音的心莫名揪了一下，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沉吟了一刻又疑心道：“装得那么像真的，那你对我是不是也是有假......”
    “没有，我爱你，都是真的。”他更加急切袒露他的心声，“我只爱你，没有别人。”
    容卿音闻言，心忽然乱了几分，微微蜷缩着的手紧了紧。
    前世她也问过好多次，他有几次也是这样回答她的，只是那时她始终记着他牵着王云宁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就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如今再听他的回答，却是有几分相信了。
    良久，她叹了叹气，语气很轻，轻到几乎像是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相信你，但既然重活一世了，那便是一个重新获得了新生，不必再让自己陷入魔障之中了。”
    裴凌筠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掌，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侥幸。
    扔信步上前，一下抱紧了她，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心魂中。
    伞也掉在地上了。
    他的力道不小，容卿音觉得让他抱得骨头都疼了，鼻息间都是他的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苦药味，但不难闻。
    她用力的挣扎了一下，但是无济于事。
    没想到如今他也算一个病秧子，力气还这么大，甚至还把大半身子的重力压在她身上。
    容卿音蹙了蹙眉，“你压着我了，赶紧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意识逐渐迷离不清，头埋在她的脖子间，呼吸灼热，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眼底不知不觉地又一次滑出眼泪。
    容卿音见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一下气急，抬脚狠狠踩了他的脚一下。
    “唔......”裴凌筠一声闷哼，意识随之清醒了些。
    恍惚之间听到她的声音：“快松开我！要被你压窒息了......”
    他这才猛然清醒，连忙松开了她，愧疚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身体也还没好全，不宜在外面吹寒风。”
    容卿音接着他的话道，随手捡起地上的伞递给他。
    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泪痕，双眼通红。
    她一愣，这人怎么又哭了？
    裴凌筠害怕自己的情绪再度失控，接过伞撑起，用尽量柔和平稳的声音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欲要转身的时候，又添了一句：“我会好好听你的话的。”
    容卿音如释重负，提唇笑了笑：“好，往后.....我们都好好的吧。”
    这话说得不假，也是真心的。
    “好。”
    裴凌筠应了一声，又觉得眼前一晃，强忍着心上的悸痛，撑着伞离开。
    容卿音终于松了一口气，积压了许久的疑惑得到了解释，心境在这一刻也渐渐明朗起来。
    想来，也从前也是她太拧巴了。
    走到门口扶着门停顿了下，她还是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见他撑着伞往巷尾方向走，便收回身子，关上门。